藏族群体在短视频平台上的民族意识呈现研究——基于抖音短视频的考察
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
摘 要：通过对抖音短视频中的藏族群体制作发布的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视频内容进行文本分析，并通过访谈了解制作发布这类视频背后的动机和心理，研究发现尽管一个视频只有几十秒时间，藏族群体的民族自觉和群体意识在短视频场域中得到唤醒并被充分表达，表现出强烈的民族主体性，在他们发布的视频中可以看到民族个体意识与群体信念的交融，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利用短视频实现了对自身民族身份认同的构建。
关键词：短视频；抖音；少数民族；身份认同
前言：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通信技术日益完善和普及，少数民族地区的居民通过移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打破了原本由地域限制和经济发展带来的信息闭塞问题，在互联网虚拟世界中实现了和其他群体的共同“在场”，使之成为自我表达、和参与文化实践的活动空间，其中近年来兴起的移动短视频因其制作门槛低、社交属性等特征成为深受用户喜爱的社交应用。就抖音而言，作为一款“音乐短视频社区”用户可以通过视频拍摄的快慢，以及原创特效、滤镜、场景切换等技术让视频更具创造性，配上电音、舞曲或自己上传的音乐，最后形成带有强烈节奏感和视觉冲击的作品，给人以酷炫和潮流感，因此深受年轻人的喜爱。
而就藏族群体对于抖音的使用情况而言，笔者在抖音 APP中以“藏族”为关键词进行话题搜索，显示以“藏族”为话题拍摄的视频已经有累计达 6.3 亿次的播放量，另外和“藏族”相关例如以“藏族人”“藏族姑娘”“藏族舞蹈”为话题拍摄的视频内容播放量也都累计在千万以上，而抖音中一共能搜索到 180 个跟“藏族”有关的话题，例如“藏族沐浴节”“我是藏族人”“藏族服饰”“迪庆藏族”等。抖音中话题的生产由视频制作者自发创作，这些生成的话题会成为内容社区，在同一个话题下可以看到不同的用户围绕此话题生产的视频内容。对这些话题进行考察发现围绕“藏族”相关话题拍摄的视频多是由具有藏族身份的用户发布，区别于围绕“西藏”“藏区”相关的话题，围绕这些话题生产视频的用户身份构成则相对复杂，其中包括旅游者发布的视频，而且藏族群体主要分布在西藏、青海、四川西部、云南迪庆和甘南五大藏区内，所以围绕抖音中”西藏“相关话题拍摄的视频不在本文考察藏族群体民族意识的范围中。因此，本文以抖音中以“藏族”及相关话题生成的视频内容为依据，认为此类视频及其产生的数据一定程度上能够说明藏族群体对抖音的媒介接触和使用情况良好，同时这些视频也形成了一定的传播效果，引发了广泛关注。
本文以抖音中的藏族群体发布的与本民族相关的视频内容为研究对象，对藏族群体对抖音的内容发布行为进行考察，分析藏族群体在抖音中发布的与本民族相关视频内容背后的意义构成，以及这其中蕴含的文化参与实践和文化自觉，探究视频作品以及发布行为背后的民族意识呈现和对民族身份认同构建，并尝试解读短视频对于藏族群体的意义。
一、藏族群体在抖音中的民族意识呈现
（一）藏族群体生产“藏族”相关话题视频中的民族意识呈现抖音中话题的生成主要由视频制作者自发创作，这些话题充当着标签的作用，抖音用户根据自己的目的和需要进行话题创作同时完成自我群体归类。所以本文围绕上文统计的抖音中 180 个和“藏族”有关的话题对藏族群体在抖音中发布的视频文本进行分类，大致可以将这些话题分为 3 类，包括彰显身份，约占视频数量的67%；介绍风土人情和文化艺术，约占 17%；以及明确地理位置，约占 16%。
在这 3 类话题下，藏族群体在前两种话题中呈现出鲜明的民族意识。其中彰显身份类话题主要是视频制作者为了突显自己的身份特性而以话题的形式加以强调，其中身份特性包括性别，例如“# 藏族女孩”；职业，例如“# 藏族拳手”；地理位置，例如“# 青海藏族”；为自己藏族的身份感到骄傲，例如“# 骄傲藏族人”；以及单纯说明自己的身份以起到区别作用，例如“# 藏族人”“# 我是藏族人”，最常见的还是最简单的“# 藏族”话题，在这个话题下已经创作了上千个视频。这种以话题的形式强调身份的行为可以认为是藏族群体在抖音中民族身份意识的表现，视频制作者通过在视频中加上话题标签的形式为自己分类，将自己以及制作的视频与其他人进行区隔，从而利用“藏族”话题作为标签和界限形成内群体和外群体，增强自身与所属藏族群体的相似性，同时也增强自身与不属于这个群体的其他人的差异性。在这里藏族群体通过话题的形式区隔“藏族”与“他者”，诉求着自我表达和认同；此外，分布在各个地区的藏族群体虽然存在地域、语言等的区隔但他们也以话题的形式抛开差异，仅以其自身的藏族身份而在抖音场域中完成共同的“在场”，由此体现藏族用户在抖音中的民族个体意识与群体信念的交融。另一方面“# 我是藏族人”“# 骄傲藏族人”等话题体现出藏族群体强烈的民族归属感和自豪感，这也是藏族群体在抖音中彰显和构建民族身份认同最直观的体现。
藏族群体在抖音发布的介绍风土人情、文化艺术类的视频话题包括“# 藏族舞蹈”“# 藏族婚礼”“# 藏族服装”“#藏族燃灯节”等，这些话题的视频中他们大多置身于自己的民族文化情境中，通过短视频的拍摄将舞蹈、服饰、风俗等本民族的符号与仪式分享到公共平台以展示和传播民族文化，藏民族的民族主体性和民族自觉意识由此体现，他们有意识的利用抖音这种新的传播手段来传播民族文化，并且以民族文化主体的身份进行文化表达与实践，在各种文化相互碰撞的短视频空间中，他们的民族自觉意识推动着他们充当藏文化的代言人和宣传大使。这时，虽然他们利用话题标签的形式突显其藏族身份，将自我与他者进行区隔，但是另一方面藏民族又通过展示民族文化，以仪式、舞蹈、音乐等娱乐轻松的形式期待着他者的认同。
（二）抖音中藏族群体生产视频行为动机中的民族意识呈现与认同建构为了了解藏族群体发布视频作品及其为视频添加民族话题标签的动机和心理，本文访谈了 5 位藏族抖音用户，这 5位藏族用户都在自己制作的视频作品中添加过“# 藏族”或相关话题。
这 5 位藏族用户在抖音中制作发布的视频都使用过和“藏族”有关的话题标签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或传播民族文化，其中访谈对象A在9个带有相关话题的视频中最常使用“#藏族”
和“# 藏族舞蹈”两个话题标签，A 是一名藏族舞者，所以经常在抖音中发布自己跳民族舞蹈、穿民族服装的视频，并加上相应的话题标签，他表示加上话题标签是“为了想让别人看到藏族的民族服装和民族舞蹈是什么样的，希望有人刷到我的这些视频后会喜欢我的服装和舞蹈，而且如果能够激起他们了解的兴趣就更好了”，另外 A 还会参加在抖音中兴起的热门话题挑战，例如翻筋斗和劈叉等然后配上“为藏族人扳回一局 # 藏族人”的视频说明，之所以参加挑战并配上这样的文字他说：“其实是想给其他人证明一下，别人能做到的的我们藏族人一样能做到”。
另外访谈对象 B 则在她发布的 61 个视频作品中有 60 个都加上了“# 藏族”的话题标签，她表示“加上‘藏族’的标签其实也没有多想，我本来就是藏族，这是我的特色，我觉得很骄傲”。
访谈对象 C 是一位创业者，她有自己的藏族服饰店主要卖藏装，她在视频中加上话题标签是想获得其他藏族人的关注，从而让他们注意到自己的服饰店，她说：“我发的视频如果是穿上藏装拍的，加上这个标签就会有很多藏族人给我评论点赞，我觉得这是其他藏族人对我的认可”。
访谈对象E在抖音中发布的每一个视频都穿着民族服装，并且背景音乐也几乎都是藏歌，E 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会穿着藏服，并且偶尔会弹扎念琴，“我把我每天干的事情拍下来，有时候跟着唱唱歌，给其他人分享生活”，E 身边的朋友都有抖音账号，平时也和她的朋友互相关注和点赞，“在视频里说明自己是藏族的时候，有时候也会有其他陌生人点赞和评论，得到的点赞数会多一点。”
民族身份是长期认同建构过程中产生的结果，这 5 位藏族抖音用户都对自身的民族身份有比较清晰的认知，同时也说明他们对藏民族有着强烈的民族认同，这种民族认同不断唤醒着他们的民族自觉意识，而抖音在这其中充当着他们民族意识呈现的舞台。一方面，藏族用户 A 在抖音上已经积累了 29 万粉丝，藏族用户 B 也有 3.6 万的粉丝，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之为“藏族网红”，而在藏族群体中也是“意见领袖”
的身份，他们民族意识在抖音上的外化可以唤醒关注他的藏族用户的民族意识，他们的视频发布行为也会影响粉丝，使粉丝产生模仿行为，唤醒粉丝的民族意识，使抖音中的藏族群体模仿意见领袖的行为来建构自己的身份认同从而呈现出和本民族群体成员类似的特征。
另一方面，藏族用户无论是有意识的想要将本民族的服饰与舞蹈分享给抖音中的其他用户，还是寻求抖音中本民族用户对自己的认同，这都是民族身份意识在抖音舞台的自我表达与展演，自己拍摄的与本民族相关视频会通过点赞和评论的方式得到来自本民族和其他民族或群体的认可，从而形成一种交流与互动达到视频内容的传播效果，视频在交流互动与传播中进一步又强化了视频拍摄者的民族身份认同，这种来自内部的自我传播的认同和来自外部的交流互动传播，共同印证了赫克特提出的“认同的传播理论”，该理论认为“认同就是一个传播过程，认同在传播的过程中被建构、维持与修正 ; 认同在传播中得以实现与交换，传播具体表现认同” 1 。
而传播与认同的关系，既有自我传播的认同内化的一面，也有认同外化的人际互动传播行为，因此说传播的过程其实就是认同建构的过程2 。 来自视频生产主体通过话题标签的形式将民族意识外化于抖音场域，视频作品在抖音中被来自内群体和外群体的人共同关注，并通过点赞评论的方式进行交流互动，这时藏族群体在抖音中发布的与本民族相关的视频已经不仅仅是起到分享与娱乐的作用，而是转化为藏民族之间以及藏民族与其他民族和群体的“中介”和“桥梁”。在群体内部，藏民族利用类似“# 藏族”话题标签的形式将藏族群体紧密联系在一起，在群体外部视频又起到了对民族文化的传播作用，最后通过视频点赞评论所产生的交流与互动增进了外群体对内群体的了解，强化了内群体的民族身份意识，最后起到强化民族身份认同的作用。
二、短视频对于藏族群体建构民族身份认同的意义有学者提出当前短视频已经成为了人们日常的表达方式3 ，随着视频技术轻便化甚至“傻瓜化”, 视频生产与传播的门槛几乎为零 , 视频具有了独立的文本形态 , 就如同文字一般 , 可以被自由地拼贴组合 , 随取随用 , 随心表达4 。可能在以文字为代表的新媒体面前少数民族在自我表达方面相对落后5 ，但是以抖音为代表的短视频平台却以“傻瓜化”的图像和视频拍摄使普通人和少数民族可以自由地进行自我创作和呈现，用户的创造力和个性化被极大激活，而且少数民族因为自身具有丰厚独特的文化资源，置身于独具风格的文化情境中，在进行短视频创作和文化表达时可能相对更有优势，少数民族的服饰、舞蹈、歌曲、风俗、仪式、甚至是日常生活都是独特的风景，无需进行语言文字的精心推敲打磨，只需要用手机镜头拍摄并且进行简易的操作就能完成一个短视频作品，无需成本。
而就抖音对于藏族群体而言，抖音让分布在全国各个地区的藏族群体聚集在了这个以图像视频创作为主的网络空间中，藏民族基于民族共同体的族群与文化渊源，在抖音场景中通过个体叙事与群体表达的互构而呈现出新的文化实践方式，由此，藏族群体在这种社会性活动中建构对自我身份的认知和想象。一方面，他们通过生产视频传播民族文化、参与线上挑战活动、给视频加上特效等内容的视频向外界证明藏民族的主体性与现代性，他们的视频作品中诉求着对原始藏族群体刻板印象的摆脱，通过文化表达证明藏族群体一样可以利用现代技术玩转潮流歌曲和舞蹈，以寻求外界对自身和本民族的认同；另一方面，民族自觉意识和群体信念又使他们在本民族中寻求归属感与认同感。所以藏民族利用抖音进行的是个体叙事与群体信念交织的文化表达，在这过程中他们从外群体和内群体诉求着对自我身份新的认知和理解，而呈现出藏族群体使用抖音的内部逻辑和外部情境，以及抖音在藏民族内部和外部的勾连作用则是研究的价值所在。
三、结语
本文通过文本分析与访谈，考察了藏族群体在抖音上发布本民族相关视频并且利用添加话题标签的行为突显藏族身份背后的心理动机，以及在抖音上的自我表达与群体叙事。
这其中我们看到了藏民族的个体叙事与群体信念的交织呈现，藏民族群体内部和外部得以在以图像、视频、音乐和舞蹈为主导的抖音短视频空间中实现更为紧密和多元的互动，藏民族的民族自觉和群体意识被唤醒，并且呈现出强烈的民族主体性，这其中抖音为藏民族提供了一个新的建构民族身份认同的场景，藏民族也为了实现自身民族身份认同在抖音中进行着积极的文化表达与实践。藏民族这种日常化、参与式的短视频文化表达意味着今天少数民族群体也在积极接纳现代技术整合进他们的生活，并且在利用新媒体技术构建民族身份认同的同时参与本民族现代性的建构，这其中体现了以短视频为代表的新媒介技术的技术社会性所在，在无需过高门槛的情况下，新媒介技术经由民族主体和社会多元群体的主动行为和积极实践后产生了新的社会现实意义，而短视频自身的媒介特质则为少数民族群体提供了多向度的新空间。
最后，不得不警惕的问题是以图像和视频为主导的短视频也似乎更容易成为民间力量宣泄情感、追求感官愉悦的奇观场域，使少数民族群体处于一味追求潮流、酷炫，甚至是攀比和博人眼球的无意义“集体狂欢”状态，陷入一味地效仿中，失去民族主体性的反思，却不知这背后是资本主导下的运作逻辑，失去民族自身特色而走向同质化与大众化是亟需警惕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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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姓名：赵文成；单位及职务：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硕士研究生。
